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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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从哥大离开后，关叔同本想乘地铁到直接到华尔街或者去南码头看看自由女神，可他忽然感到非常疲倦。这当然与昨天晚上在飞机上没有完全睡好，又有三个小时的时差有关系，但他觉得，可能还是自己下午与贺叔叔的见面有关，这次谈话几乎把他这天剩下的所有的能量都消耗掉了。所以，他就在时代广场下了地铁，直接走回了旅馆。他本想洗个澡后，出来吃个晚饭，然后再到百老汇看个音乐剧，把这一天圆满地结束掉。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房间里太黑，唯一的一个窗户也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还是因为他实在太累了，从浴室出来后，他就裹着浴巾一头栽到了床上。这下子，他不仅连看音乐剧的心没有了，就是出去吃东西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索性拉开被子，让自己好好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他在旅馆的大堂喝了杯免费的咖啡，这种盛在热水壶里的咖啡与大学里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徒具其表，形似而神不似。他又在门口的一个小铁皮快餐亭里买了个热狗啃掉，然后就乘地铁去了南码头。他原以为自由女神像就矗立在码头边，出了地铁就可以看到。可当他一路走到电池公园时才知道，自由女神像还在远处的爱丽丝岛上，如果要去看，还得乘轮渡去才行。他看着排得长长的队伍，

想也没想就放弃了。还好今天的天气不错，天空很蓝，只有几朵白云和一架嗡嗡作响的直升飞机。站在码头上，可以一眼望见远处的绿色的自由女神像，只是因为距离较远，现在的这个自由女神像显得瘦小而单薄，一点也不像他过去在电影或者照片上看到的那么魁梧高大，自然它的魅力也小了很多。但关叔同想这或许是此刻自由女神像在他眼中还有这里正在排队的很多人所看到的真实的形象，在现实生活中，它不可能总是那么高大，那么光芒四射。

关叔同觉得这倒是真实的自由女神，如果它始终像在电影里或者照片上出现的那个样子，给人的感觉倒不一定真实。因为，自由女神本身并不是自由的，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个像远看米粒一样大的小岛上，关叔同想，如果她获得了自由，那她一定会首先离开那个小岛。从海上吹来的风有一股腥味，还夹杂了一丝柴油或汽油的味道，但海水却很干净。关叔同在岸边走了一会，看着大海的海水由近到远逐渐由透明变为蔚蓝，再由蔚蓝变为深蓝，直至变成铅黑色。然后再从远到近，一点点还原成透明的没有颜色的水滴。

离开码头后，关叔同又折回来沿着窄窄的华尔街走了一会。这条街确实名不虚传，两边都是高高的大楼，像两堵墙一样把街道夹在中间，有的地方和小巷差不多。

经过百老汇大街的时候，关叔同看见很多游客正兴高采烈地围着那座著名的铜牛雕塑在照相，有的摸着铜牛的角，有的摸着铜牛的大鼻子，有的伸手抓住铜牛的尾巴，还有一个小伙子干脆骑到了铜牛的脖子上，人们这样做或许仅仅是表示自己曾经来过华尔街，或者是希望今后这张照片能够给自己带来财运滚滚。关叔同对此的兴趣倒不是很大，从一个小教堂的墓地旁走过后，他忽然看见前方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大片建筑工地，被脚手架和简易的围墙包围了起来，似乎有不少背着背包的游客在那里朝里面张望，照相，还有一些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按着自己的挂在腰带上的手枪在旁边来回走动，就也好奇地走了过去。他开始还以为这里可能是纽约的一个重要景点，只不过里面正在维修，直到他走近后看到墙上的一张张照片和地上摆放的鲜花，还有上面标着的“911”字样的时候，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这里就是去年911被飞机炸掉的世贸大楼的遗址。

关叔同愣了一下，911遗址的出现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以前，他只是在照片或者电视中看到过世贸大楼，对于这两幢位于曼哈顿的世界知名的双子楼的确切地点却并不清楚。而且，这次到纽约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到这里来看看。他想起半年前的那个夜晚，在上海夜总会里

突然看到的飞机向世贸大楼冲去的时候的模糊的录像，至今仍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那么高的同时又是那么坚固的大楼说垮就垮，而且那么多人几乎来不及逃跑就在滚滚烟尘中死去，还是让人在为之悲伤之余感到惊讶不已。他跟着前面的人从斑马线穿过马路，走到隔离墙边，从墙缝里看了看里面的情景，一个像火山口一样的巨大的深坑出现在眼前。它和一个天然形成的坑洞并无区别，除了土块和泥沙，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当然没有人，也没有人留下的任何痕迹。如果只看这个遗址，而不看外面的那些照片和911的标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很难想象之前这里曾有过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以及曾有无数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但是，很快，关叔同就觉得这个深坑开始慢慢地在自己心中发生变化，它就像个被人掘开的巨大的坟墓，尽管里面数不清的尸体都已经被清除出去，可还是让人感到死亡的阴森和恐怖，似乎稍不小心，就会掉进这个没有底的大坑，再也爬不出来。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像是站在船舷边，这个深坑就像大海里的深渊，像个巨大的木螺钉一样不断的向海底旋转，让人感到寒冷和眩晕。他突然有些恶心，想要呕吐，他觉得自己要是不马上离开，随时都可能被这个漩涡吸进去，甚至，再过一会，自己都会

控制不住地忽然跳下去。

尽管关叔同身边就站着好几个游客，但他们可能也都被眼前这个巨大的废墟所吸引，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应。他从脚手架下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了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才觉得自己似乎安全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萌生了向那个深坑跳下去的冲动，如今在阳光下，他觉得自己重又获得了温暖，并且很奇怪的产生了一种大难不死的心理，这其中既有看到死亡的恐惧，也有侥幸逃生的快乐。他突然非常渴望回到人群之中，而且人越多越热闹越好。于是，他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百老汇大街，跟着一群穿着一样的黄色圆领衫阿根廷游客走了很长一段路，才从街边的一个地铁入口进了地铁站，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灯光昏暗的地铁里，关叔同闭上了眼睛，虽然他并不疲惫，可却不由自主地想让自己的眼睛休息一下，但也许，他是希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下。所以，他并没有睡着，他一站一站地听着广播里传来的报站声，直到传来时代广场的名字后，才睁开了眼睛。他随着下车的人流从地铁站里沿着一级一级的台阶爬出来，再次看到昨天就已经开始熟悉的时代广场附近的街景。他觉得自己今天从离开这里到现在再回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似乎一直是在梦中，瘦高瘦高的自由女神，又胖又矮的华

尔街的铜牛，还有深渊一般的911的遗址，都像是想象出来的东西，它们徒有生命的外表，但却没有生命的实质，至多只是一些空洞的形象和抽象的符号，尽管有无数的人是如此迷恋它们，并被它们深深吸引，可关叔同却感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内心里宁愿远离它们，或许，是因为这些虚无的东西比真实的东西更能诱惑人？要不就是它们所象征的东西本来就会给人带来死亡的阴影，或者说，就是死亡本身？但不管怎样，他觉得，此刻，只有此刻，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切才是真实的，各种刺耳的噪声，挤满汽车的街道和摩肩接踵的人流，高楼上和墙面一样宽阔的显示屏的闪烁的流动的广告影像，街边的商店里播放的流行音乐，散发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和呛人的汽车的尾气，一起把他包围了起来，让他有了一种重回现实，不，是重回人世的感觉。

关叔同本来想先回旅店休息一下，然后再决定下一步干些什么。可当他从杜菲广场的百老汇音乐剧售票亭走过时，看到有很多人在排队买票。他心念一动，忽然也想看一场演出。虽然买票的人在人行道上已经排成了长队，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后面。其实，之前他对百老汇的演出并无具体的概念，也从没在现场看过任何一部剧目。不像对美国的流行音乐，小说，电影那么熟悉，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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