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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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城郡，码头

商船，画舫，渡船都在这归城郡里最大的码头装卸货物，远游的人也都在这里离开和到达，说这是归城郡贸易与交通的半壁江山也毫不为过。今天的码头灯火通明得一如既往，几个男人躺在小船上，叼着随便从哪摘来的草根子，仰望着夜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其中还有个中年男人时不时望向远处穿着红棉袄的一群小朋友抓着小风车跑。

那个望着孩子的中年男人暗自叹息，兴许他也成了自家孩子眼中的老顽固了。年少时分明最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他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规矩的一部分，规矩的维护者呢？

今天中午，自家孩子摔门而出的时候，他就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背对着所谓“道理”和潜规则却决心要改变这个荒唐世界的样子。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年轻才是希望常燃的火种，该把责任卸下来让给年轻人了吗？但他知道自己还不甘。

他想起了那个在齐州让位于他的那个固执的老学究，那个仿佛始终固执己见，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头那一刻眼里的不甘——犹以为年少，忽而鬓皆白的不甘。被当时年轻气盛的他忽略的是，每代的年轻人都在希望撼动世界，却撼动到老无果，明明仿佛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这边，渴求改变荒唐的世界，但又好像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一样，无法改变根深蒂固的荒唐分毫。

终究，自己倔强地撼动到老，也可悲地撼动到老，但在孩子眼里，自己却已然是该撼动，该改变的黑恶势力了。倒是应了那句“每个人都在愤世嫉俗，每个人都在同流合污。”

但这个自嘲着在自家孩子眼里，恐怕已是甘于被世界裹挟合污的平凡男人，实则却还没有打心眼里甘于接受这个平凡的世界，只是他还在等，等助力，等风来。

不远处的码头上，他看见有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另类的男孩跑过来，破旧的布衣上缝缝补补，但却很有精气神，这跑起来也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跑过那群红棉袄小孩身旁时多看了两眼他们手里的小风车。也没驻足，接着跑向码头上一个瘦高的老头。

“刘叔，我来了，今天我妹妹生病，所以我才晚了点到。”

男孩口中的“刘叔”是这码头一块的督工，说是督工，其实也没什么官方背景，就是在码头这一带混得开，介绍人来搬货，在中间拿点分成。刘叔闻言，咧开嘴露出几颗显眼的黑牙，说道：

“小事小事，来了就去搬货吧，今天货可不少。”

徐言看着那男孩麻利地来来回回，偶尔笑着和身边一同搬东西的成年男人或着同是孩子说两句笑话。这幅情景他不陌生了，只是此夜男孩表面上一如既往的笑颜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酝酿着。

夜渐深，一旁的舫楼上的诗会都结束了，徐言所在的船上有过两个男人打了声招呼赶回家去了，男孩也抹了把汗放下了手里的麻布袋子，拍了拍手上积的一层灰，和同组的两个人一同走向那个姓刘的督工。

“干的挺快啊，那边桌上领了东西回去吧，小陈你留一下。”

小陈指的是那晚来了一小会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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