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篇 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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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东一路飞驰直奔老家——爹明日六十大寿。他这个长子要定饭店，摆宴席，让老头儿乐呵乐呵——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岁？

爹这辈子不容易啊。拉过煤，修过路，摔过砖坯，烧过窑，干过泥瓦工，还经营着家里十几亩地。硬是把家里的几个孩子供应出来，一个个“扑啦啦”飞出了农门。

爹也老啦。脾气和善了许多，仁东不再一眼瞅着他就跑——其实爹很少开口说话，爷俩儿也能没事点着烟唠唠嗑了。电话里听到电视机哇哇响着，爹一声接一声地咳嗽。他忍不住说，少吸点。

爹在那头不言声，不辩解，很听话的样子。

爹把电话给了娘。他对娘是告状的语气，说爹的烟瘾还是大，管管吧。还听说爹常常偷着抽烟，在亮子家和他爹比着抽。

娘应着，叹口气。

他又叮嘱娘，慢慢跟他说，别吵。

又小声问娘，爹想吃点啥，喝点啥？

爹听见了，插嘴说，啥都不要，家里都能买得到，你们回来就成。每次打电话，爹总是这么说。

这次，仁东说，就我一个，我出差顺路回来的，来不及带双双和他妈。

爹顿了顿，稍有遗憾，但也没说什么。

给爹带什么呢？爹不讲究穿，总觉得吃到肚里，喝到肚里实惠。可是除了家常便饭，仁东实在想不起爹爱吃啥——顶多啜口小酒，就几粒花生米。爹每次吃完饭，总是满足地拍拍肚皮说，今儿可算吃饱了。娘一听就来气，好像天天谁不让你吃似的。爹就嘿嘿笑了，可下次，他还这么说。

仁东思忖半天，选了一些特产带回去，车厢的后备箱还有两瓶朋友送的茅台——叫爹尝尝，爹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个档次的酒。仁东似乎看到了爹的欢喜：爹一边品茅台，一边用稀稀拉拉的牙齿“嘎嘣”嚼食花生豆，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一路飙车，仁东的心情踏实而舒畅。夕阳下，路两旁脚腕儿深的玉米田掀起一层一层的薄浪，粼粼铺向天边。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辽阔的景象了，仁东的心头思潮翻滚。记得小时埯玉米粒儿，爹在前面用铣刨，他在后面丢玉米籽儿，每次丢两颗，他丢得不偏不移，爹夸他好眼力。他没作声，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多少年了，他连爹夸他的声调和眼神都记得一清二楚——爹一辈子也没夸过几个人。

下高速就到县城了，远远看着“宜县欢迎您”的巨型横幅，他的眼睛湿润了。看什么都亲，连吸进来的空气都熟得像常串门的阿五。路过小吃街，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嚷起来，想娘做的捞面、疙瘩汤、油馍了——想起小时候张着傻嘴嚎唱“杀鸡烙油馍，爹吃娘瞧着”，兀自笑了。唉！就差把妻子儿子带回来了。

走！他觉得肚子、嘴巴一齐催他。

路过“口子镇”，公路外沿儿摆着一溜小摊，甜瓜、酥瓜、

面瓜，哈，好几年没吃过了，嘴馋得紧。不知爹侍弄的瓜田是不是也骨碌骨碌结满了一地大西瓜。

不自觉脚下踩快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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