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虎头轿
第五十五章虎头轿
上回书说到高灵芝被公爹持枪打死,公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此事姑且不表,且先说一说扈家官庄的金三育。金三育在扈家官庄虽是外插户,但绝对算得上是村里的能人,那年头靠手艺讨生活的人都是好本事。
这些年的年景不消停,金三育的包子铺生意也是忽好忽坏,所以并没赚多少钱,但是全家能吃个饱饭倒是没问题。刘青玉担任村长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金三育也替他高兴,思量着刘青玉终于是咸鱼翻身了,如今干了村长到了好时候,六年前和自己的儿子金起明订的婚事别再黄了,那可是自己花了两袋高粱米定下的亲事。他算计着那个新麦满十八岁了,也该到了婚嫁的年龄,便跟金起明商量,择个日子把新麦娶过来。金起明满口应承:“爹!诸事由你做主,你老看着办就是了。”那年,金起明二十岁。
转天,金三育领着儿子去了刘青玉家,还没忘了提上两纸包白面包子。“亲家,两个孩子都大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张罗着把孩子们的婚事给办了。”金三育看着凤桂说。他知道这个家凤桂当家做主,所以亦只是照着凤桂说话,跟崔马村的陈孝文一个来路。“没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娶,我们什么时候送,就等着你家的花轿来抬了。”凤桂满口应着,回答得很是干脆。金三育瞅瞅凤桂,目光带着崇拜,还有感激,他很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说话办事果然守信爽快。那一刻,他不仅对自己生出来的小心眼而感到自惭。
九月初八,良辰吉日,天色微亮,刘青玉家门口停了一顶虎头轿,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大家伙都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他们是从扈家官庄赶过来迎亲的人。扈家官庄离此五里有余,他们是刚过丑时即从扈家出发,思量着辰时过门,五里的脚程走个来回怎么着也得一个半时辰,都是掐着点来的——过门的日子时辰是专门找人从黄道吉日上查的,可是耽误不得。
管事的在刘青玉家门外的小槐树上挂好了一挂鞭炮,划根洋火点燃了,堵着耳朵抓紧跑开。那挂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震得树上发黄的树叶“噗噗”直落。鞭炮响过之后,新郎官就该叫门了。“开门啊!”金起明喊了一声。门内却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回音:“拿红包……”接着就是一群孩子窃窃的笑声。那声喊是三岁的节儿喊的。凤桂就站在这帮孩子们的身后,站在那棵凤桂树的底下。正是桂花盈香的时节,朵朵金黄挂满枝头,簇拥在肥大的叶片之间,仿若绽开的笑脸,微微颤笑。
凤桂今天也穿得很是新鲜,特地套上了她当年成亲时候的那件大红的薄夹袄。那鲜艳的红色映衬着她的脸庞,看上去显得年轻了许多。其实她也并不大,不过才三十八岁,只是这么多年生活的艰辛,岁月已经在她的额头刻上了些许浅浅的纹道,而且两鬓还过早地泛起丝丝白发。她手里捏着一朵桂花,瞅着门口哄闹的景象,看着门内吵吵闹闹的儿子们,脸上微微荡着轻笑,眼前又晃动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幕景象:那年她十七岁,也是一帮孩子们堵在门内,那是她的弟弟们,金桂、银桂、铜桂、铁桂。孩子们吵吵闹闹,“姐夫,红包,红包……”她不会忘记那档子事,是她亲手打开的院门,望着门外眼神痴痴的刘青玉一脸愤怒。那时候她没听到这“噼噼啪啪”的鞭炮响,听到的是“乒乒乓乓”敲锅砸盆的声音。如今生活是好了,娶亲都能放放鞭炮听听这脆响的声音了,而且也不用再坐驴拉耙车,可以坐坐颤巍巍的花轿了。“坐花轿”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那颤悠悠的轿杠颠着,那一群雄壮的汉子围着,坐在里面肯定很舒服惬意,肯定比坐在耙车上闻着驴屁股的骚臭味强多了。刘青玉答应过她等以后日子好起来再让她坐坐花轿的,可这只是一句说笑而已,谁家闲得难受坐花轿玩?也没有两口子娶两次亲的事啊!凤桂思量着,自嘲地笑笑。
内屋的炕头上坐着刘新麦,她今天穿着焕然一新,一身大红色。逃儿和举儿正忙着给她化妆打扮,梳云簪、挽髪鬏、描弯眉、涂红唇,一通忙活下来,逃儿手里捏着那张刚刚涂完嘴唇的红纸,端详着新麦的俏脸,嬉笑着说:“姐姐,你的小嘴唇真漂亮。”举儿手里捏着那根燃烧过的洋火梗儿,她刚刚给新麦描完眉毛,眨巴着眼睛瞅着新麦两道弯弯的月牙眉,也赞叹道:“姐姐,你的眉毛真漂亮。”新麦笑笑,左右瞅瞅二人:“妹妹,你们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们的手艺呢?行了!你俩就别逗引我了!我今天嫁走了,以后这个家可就来得少了。咱们的弟弟们还都小,我走了以后,你俩可要挑起担子,替爹娘分忧才是。”新麦儿的语气恳切,还有了一丝顾虑。“姐姐,我舍不得你走。”逃儿突然抱住新麦的肩膀,声音有些悲恸。举儿偷偷抹抹眼泪,故作开心地说:“好了好了,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们俩这是干吗呢!再说姐姐嫁的村子又不远,不过才五里路。我们若是想姐姐了,走着也就去了;姐姐若是想这个家了,两袋烟的工夫也就回来了。”姊妹二人听了举儿的一席话便不再轻泣,新麦推开还趴在她肩膀上抽泣的逃儿,伸手抹抹她脸上的泪滴,说道:“二妹!咱们姊妹三个之中属你的脾性绵,做事也缓慢,为此姐姐没少打你,你可不要怪罪姐姐啊!”逃儿连连摇头。举儿却笑了,看着新麦儿说:“大姐,你可真是说对了,我觉得你的脾性就随咱娘,火急火燎的。二姐的脾性就随咱爹,绵绵乎乎的。”新麦瞅了举儿一眼,伸出手在她的腿上拧了一把:“鬼丫头,就你会说,那你这张醮了蜜的嘴巴又随谁呢?”想是被拧疼了,举儿跳着扮了个鬼脸,既而又笑着说:“我谁都不随啊!”新麦瞅着她滑稽乖巧的样子,不禁也乐了,扭头盯着还抹着眼泪的逃儿说:“二妹,以后多跟着三妹学学,嘴巴甜一点,就会少挨爹娘的骂,也讨人喜欢。”“知道了,姐姐。”逃儿慢悠悠地回道。
姊妹三个正说着话,门帘一掀,凤桂进来了,她瞅着坐在炕沿上的新麦儿说:“大丫,都准备好了吗?时辰差不多了,这门也快打开了。”新麦儿点点头,瞅着凤桂说道:“娘!我可要走了,弟弟妹妹们还都这么小,你可就多受累了。”她的声音有了些哽咽。凤桂紧走两步,一把抱住新麦儿的脑袋揽进怀里,话音打着颤儿:“大丫,别哭!娘也舍不得你啊!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生了娃儿了。”她轻轻拍拍新麦的脑袋,柔声细语地说,“如今的日子终究是好了,你成亲能放炮仗坐花轿,娘的心里敞亮着呢!”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姐姐是出嫁,又不是出家,搞得这么悲悲戚戚,跟生离死别似的。”举儿语气高亢,还带着不耐烦,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凤桂回头瞅着她:“去去去,说的什么话!”
此时,院子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想是迎亲的人已经进了门。忠儿第一个跑进内屋,急躁躁地喊着:“姐姐,姐姐,他们进来了。”凤桂闻言,拍拍新麦的肩膀转身出了内屋,新郎官迎娶新娘子,她作为岳母的身份待在这里不符合当地娶亲的习俗,她要和刘青玉坐在堂屋的正面大椅上接受女儿女婿的叩拜大礼才对。刘青玉早就坐在堂屋东侧的正位木椅上,斟着茶交叠着双腿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凤桂看着他这个造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了点儿邪火,冲着他喊了一声:“起来!”
“干吗?”刘青玉的小眼神盯着凤桂,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陡然收起了得意的神情,放下了手里的茶碗,且不由得站起了身子,瞅着凤桂怒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心里暗忖:难不成她想坐在这里?那可就麻烦大了,须知这个位置可是一家之主坐的位子,倘若她要坐在这里,一会儿让接亲的人看了还不贻笑大方?我刘青玉现在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如此可就没脸做人了。刘青玉呆呆地瞅着凤桂,眨巴着眼睛,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命令。
“没事,坐下吧!”凤桂朝着他压压手。刘青玉瞪了凤桂一眼,这是什么毛病?看着我坐在这里她心里还不得劲儿?他心里这么思量着,又重新坐下,脸上多了些正份儿,少了些刚才的得意劲。凤桂在贴着偏房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副位,这张椅子本来应该摆在方桌西侧的,可是因了堂屋的狭小,实在是摆不开,便摆放在了方桌南侧。凤桂刚刚坐定,屋门就被推开了,金起明当头走了进来。只见他头戴藏青色的红豆顶毡帽,身着藏青色的齐脚长袍,足蹬藏青色的没脸子布鞋,胸前斜挎了一朵碗口那般大的绸缎花。那朵花儿颤颤悠悠,映着他一张红通通的脸庞,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金起明嘴巴甜,看着刘青玉和凤桂施了一个礼,笑嘻嘻地说:“爹!娘!女婿来娶亲啦!”“嗯,嗯!”刘青玉笑应着,站起身子说道,“去吧去吧!大丫在内屋等着呢!”他很喜欢这个大姑爷,小伙子长得英俊,脸常挂笑,看着顺眼。凤桂本来也是瞅着金起明微微笑着,眼睛余光一扫,见刘青玉竟然站立了起来,便慢慢旋转脑袋瞅他,目光冷峻。刘青玉虽是乐得心里开花,但注意力绝不敢从凤桂那里挪开,凤桂的脑袋一转,他立马就盯着她的眼睛看,见她投过来两道犀利的目光,呆呆然不知所以。凤桂的眼神上下漂移,瞅瞅刘青玉的眼睛再瞟瞟他的大腿,刘青玉这才明白凤桂的意思,慌忙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凤桂那意思,你怎么这么稳不住身架?这新来的姑爷给岳父岳母行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作为长辈,却站起身来迎接,难不成你还要跪下给女婿磕两个?现在凤桂有些后悔,真应该让他坐在这里,而那个正位由她来坐。迎亲的那帮人有十几个,进屋就瞅青玉两口子的行举,刚才二人的眼色交递岂能逃过他们的眼睛?或是都看出了门道,禁不住鼓着嘴打着喷笑。有一个人还趴在另一个人的耳朵上窃语:“看来这个村长大人是个怕老婆的啊!”那个人笑笑回道:“是啊是啊!一个眼神就老实巴交了,可见平常是习惯了!”二人交头接耳,凤桂岂能听不到?她轻咳了一声,吓得那两人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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