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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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容，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她微微起身，又婉婉落座。玉指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山间上响起，琴声委婉又坚韧，款款而来，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琴声玲珑，穿过扬州小巷洒满铜绿的门环，飘过布满渔火的枫江客船，走过荒草丛生的蜀山小径，绕过飞流直下的庐山瀑布，闯过洒满萤光的芦苇荡，绕进姑苏城客栈旁的巷弄，滑进郊外的胡同，徘徊寒风凛冽的杭州城门口，如今又在清幽的纯阳宫外，悠然回荡。

只见她那修长而优雅地双手轻轻抚过琴弦．．．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那些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着。时而高亢激昂，像涨潮时的海水拍打礁岩。那音色犹如一泓泉水，清清泠泠．．．似春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引人心中松弛而清新……一曲毕，起身．．嫣然一笑，一笑倾城。

“没想到，姑娘弹奏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如此美妙，真的弹进了我的心里！”

“公子懂琴韵？”

“一知半解而已，皓月映花开，春江带潮来。百花年年新，昔月今何在。”

“如公子所言，不知谁在春江花月夜里，第一个望见了月亮，从此月的千里婵娟，夜夜照亮无寐人的寂寥。从此，春江花月夜，银湖光满，似沉醉，轻霭弥濛，暗想娉婷妍姿。瑟琴别绪，微透，试问鸿雁归期几许？”

“归期，归期，开始，归期是一朵云，一朵云，任它老。老了就掉在墨客画卷里，流成溪；掉在老僧睡石上，落成枕；后来，归期是一片月色，任它老。老了就住进春江花月夜的声韵里，青丝为弦，等人弹唱；住进诗人的酒杯里，清心为歌，等人伴舞。”

“归期，归期不定，又何所期。过三年，五年，或七年，见山，见水，山水却是一程我抵达不了的清凉世界；过八年，九年，或十年，见草，见木，草木仍是一本我读不透的人间春秋。渐渐明白，我眷恋的人与景，掌心化雪，掌叶半夏，去留全不在我。”

“阁下若心中有日月，有何妨归期不定。”

“日，月，归期，全在这首曲子里，春江花月夜，一首琴曲，婉转了多少人的衷肠。已是尺寸光阴，囊中日月，且将镜中花水中月，当一世风光，好好相遇一场。洁净而如天籁，曲起时，清风相伴共醉。再回首一刹，愿这颗心凉如水，再如冰，且把我与她的情谊，‘吟成白雪心如素。’一如山水映天，忽然记起旧人旧事旧念契阔。已是，一山晴日，一水晴澜。”

“公子所言甚是，扬州，去或没去过的的人，心中都有一段“春江花月夜”。起初，见景是情，与一个在与不在身边的人，一段来或没来的风尘，处处是情，河里摇摆着一船坞的陈年细软。到光阴散开，人事茫茫，剩下的，或一杯春江茶，或一桥春江雨，或一袭烟雨长廊，或一巷石皮弄。再忆起，属于自己的，不是千百次地踏莎行，而是站在巷口，心自静自喜，巷弄里老掉的坚硬的石板，老掉的见或不见的人与事，缓缓而来，又缓缓而去。往事老于此，是最美的归宿。”

“我想春江花月夜，里面一定住着一名女子，在她的生活里，是小寒赏梅，出门见山茶，窗台开水仙；大寒深山有瑞香，厅前兰花友，煎山矾三钱，茶饮暖心；立春一簇迎春黄，一路春好处，转眼樱桃红，望春一树粉紫紫；雨水湿菜花，换上绿萝裙，深巷杏花闹，看村外杏花笑枝头；惊蛰一声，桃花开成诗，棣棠忘忧，铺上宣纸，画蔷薇半窗花成海；春分时节，于一枝海棠上，捉住藏数点红颜的小蕾，篱落边梨花白，木兰本素艳，风吹腻粉开；清明春深处，桐花落，麦花写信，柳花读；待到谷雨，牡丹花前绘满月，荼蘼一开，楝花蔌蔌落清香，春江花月夜，一弯江畔，何人见月？一弯江月，何年照人？今夕，何夕。这何尝不是一个女子对岁月最深情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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